◎稼禾
在所有来往的亲戚朋友中,一直感觉居住在泸西县永宁乡舍者村的秀姐一家是最亲近、最爱我们的人。那年腊月,与秀姐同村的表哥结婚,母亲带着我去做客。吃过午饭,母亲就带着不到7岁的我沿着山路往舍者村去,一路上,走过农人挑粮的羊肠小道、爬过牧羊人放羊的山沟土坡、越过舍者村对面陡峭的弥西坡山梁,好不容易赶在黄昏前到了七八公里外的舍者村。
一路的跋涉,我的脚被当天才穿上的新布鞋磨出了水泡,双腿酸痛得差点难以站立。母亲牵着我的手,来到了待客的院子里,当看到桌上摆着常年少见的酥肉、扣肉、排骨、粉丝等菜肴时,我那因一路奔波带来的疲惫荡然无存,接过母亲和同桌人搛来的可口饭菜,大快朵颐。
那时在乡村做客,一般吃过晚饭后,也就没有什么活动了,路远回不了家的客人,就各自到村里自己的亲戚朋友家找宿处。就这样,在院子里吃过待客的晚饭后,我就跟着母亲去了秀姐家。秀姐是母亲姑妈的女儿,比母亲小七八岁。母亲的姑妈在秀姐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,秀姐打小就经常和母亲在一起,两人感情非常好。秀姐50余岁,已是儿孙满堂,她的大孙女小芳跟我同龄。秀姐在村里很得人心,被推选为妇女主任,时常要去村东头二里外的大队部办公。
见到我和母亲来了,秀姐和她的家人很是高兴,秀姐吩咐她的女儿珍珍当晚去隔壁的二婶家住,腾出房间给我们娘俩。随后,她又端来了一大盆热水,给我和母亲烫脚。那夜,烫洗过脚后,母亲就带我去珍珍的房间睡了。不知因为是白天赶路太疲惫,还是珍珍的房间干净舒适的缘故,那一夜,母亲和我竟然一觉睡到了大清早。
腊月间,早晨的舍者村冷风飕飕,寒气袭人。秀姐家门口的几棵柿树,已全部掉光了叶子,几只麻雀在上面吵闹着。堂屋里,一大盆炭火已生好放在正中间,秀姐的三四个孙子、孙女围坐在炭火旁。
秀姐的儿媳妇小玉亲热地叫着母亲:“外婆,快带小舅过来烤火。”我和母亲坐了过去,不一会,只见秀姐端着一大盘糍粑进来了。她对母亲说:“二娘,这是前几天做的,烤点给你和小表弟尝尝。”
秀姐所在的舍者村生产糯米,虽然每家的产量不多,但每年糯米进仓后或者腊月间,这里家家都会用糯米做糍粑。做糍粑的日子,几家人约起,由力大的男人们负责把蒸熟的糯米放进石碓里,舂至成绵软柔韧的泥状后,再由手巧的妇女们趁热将饭泥制作成可大可小的团状,完成后期制作。它的特点是粘、韧、滑、香,味道清幽淡雅、甘甜爽口,别具一番风味。糍粑的直径一般在20厘米左右,可任意切成小块,用炭火加热,之后蘸蜂蜜或把蜂蜜放入糍粑中,也可以用红糖或白糖代替蜂蜜。吃糍粑时要吃快一点,不然蜂蜜会从固体变成液体,糍粑会从烫手变成硬块。
糍粑在炭火上烘烤,不一会儿就膨胀起来,诱人的香味飘荡在堂屋里,让年少的我差点流出口水。盆炭前的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望着膨胀起来的糍粑。秀姐拿起熟透的糍粑递到我手里,我接过来就蘸着旁边碗里的白糖吃了起来。我吃过后,旁边的几个孩子才一一接过奶奶递上的糍粑,像我一样蘸着白糖吃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糍粑,它的芳香、甜蜜、糯爽永远停留在了唇齿间。记得那天早上,我一连吃了四五块,直到母亲提醒道:“再吃就要坏肚子了。”我这才停了下来。
中午再来到表哥家待客的院子里,看着比昨晚更丰富的菜肴,我没有了好的食欲,吃了几口,就呆呆地坐着看旁人吃。
表哥的新媳妇娶进家来,过完礼,认了亲后,客人就该散了。因期末考在即,惦记着自己的学习,太阳偏西时,我便拉起母亲的手,让她快带我回家。
秀姐已备好糯米、请好帮忙的人,准备在当天晚上做些糍粑给我们带回去。秀姐反复劝我:“表弟,就住一晚,明天一大早走。”可我执意要走,她无奈地将我们母子送到了她常去的大队部办公处,看着我们的身影融入了远方的山岭,才往回走去。
之后,我再也没机会回到舍者村。几十年过去了,不知秀姐一家好不好,也不知这些年,她还做不做糍粑。我怀念那芳香诱人的糍粑,怀念情浓意长的秀姐一家,怀念那年腊月间表哥那场朴素的婚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