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童石磊
晨光微熹时,朝阳楼的飞檐轻轻挑着启明星,薄雾如纱,轻柔地笼住建水古城。这座穿越千年时光的城池,在渐起的汽车鸣笛声、三三两两的晨练人影与若有若无的花香中,慵懒地舒展着筋骨。岁月沉淀的沉稳与鲜活在此刻交融,仿佛能听见古城墙砖缝隙里传出的古老呼吸。无论是初来乍到的游客,被古城的神秘所吸引,还是久别归乡的游子,怀揣着对故土的深深思念,都能在这方天地间,邂逅一场舌尖与心灵的双重盛宴。
老巷子宛如一本厚重的线装书,静静地躺在古城的怀抱里。青石板路被无数代人的脚步打磨得温润发亮,每一块石板都镌刻着无数人的足迹与故事。初来者漫步其间,会被这份古朴的气息所震撼,仿佛穿越时空,回到了那个车马慢、书信远的年代。而游子踏在熟悉的石板上,儿时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些年少时的欢笑,在巷子深处回荡;黄昏时外婆的呼唤,穿透斑驳的墙面,与错落的屋檐重叠,织成一张温情的网。
巷子深处,草芽米线店的灶台上,土鸡汤正欢快地翻涌着,热气氤氲,似是古城跳动的脉搏。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食客,一手执碗,一手麻利地调配着配料。碗中,草芽切片如玉,薄如蝉翼,当热汤轻轻一激,它们便如同被唤醒的精灵,愈发舒展开朗,真如灵象白牙,散发着淡淡的光泽。再看那米线,根根饱满,显然是吸饱了汤汁,在碗中颤巍巍地盘成一团,夹起一筷米线,裹上一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,放入口中轻轻一咬,那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,如同绚烂的烟花,在味蕾间绽放出无数美妙的滋味。初尝者会惊艳于这独特的风味,鲜味在舌尖迸发,直抵心田;而游子品尝着这熟悉的味道,记忆中尘封的乡情瞬间被唤醒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。邻桌的老倌就着喝了一半的红米酒,笑着对旁边人说:“听我爷爷说,当年呐,读书人来临安府赶考,就全靠这碗米线吊着仙气哩!要不然啊,还真没力气答题哟!”他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,让一碗简单的米线承载起了百年的文化脉络。无论新客还是归人,都能从这碗米线中品味到建水的底蕴,感受到这座古城独有的韵味。
日头爬上指林寺“第一山”的牌匾时,北门外的西门大板井旁,已是烧豆腐的江湖。铁炕之上,豆腐整齐排列,滋滋作响,奏响了一曲欢快的生活乐章。老奶奶摇着竹扇,笑意盈盈地邀请过往的行人品尝:“坐啰,吃点豆腐?蘸水咯是要蒜油小米辣?要辣得跳脚才够味。”金黄的豆腐在蘸水里打滚后入口,外酥里嫩,浓郁的香气裹挟着小米辣的刺激,在口腔中炸开,令人直呼过瘾。初来的游客在此感受着建水的别样风情,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好奇;而归乡的游子则在这熟悉的“臭味”与鲜香中,寻回了记忆中家乡的味道,不禁感叹生活就如这“甩”豆腐一般,热辣滚烫,充满了无限的惊喜与可能。
暮色渐浓,汽锅鸡的香气在街巷间流淌,牵引着人们的脚步。紫陶汽锅吞吐着云雾,鸡肉在蒸汽中翻滚,姜片的辛香四溢,与鸡肉的鲜美完美融合。走进百年老店,揭开汽锅的瞬间,浓郁的香气裹挟着枸杞的艳红升腾而起,直钻鼻孔。轻轻舀起一勺汤,放在嘴边吹了吹,然后抿了一口,那汤的鲜美顺着喉咙滑下,鸡肉鲜嫩多汁,入口即化。初尝者对这醇厚鲜美的汤汁赞叹不已;而归乡的游子则透过氤氲的热气,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场景——那刻着“培养正气”的紫陶汽锅,承载着岁月的温情与家的味道。一勺汤入口,温暖全身,熨帖了疲惫的心灵,让人瞬间忘记了旅途的劳顿与尘世的烦恼。
深夜的紫陶街灯火璀璨,热闹非凡。老二嬢家的小锅米线在铜锅中翻腾;周三囡拌的勺粉在凉汁里打滚;杨大爹腌的羊乃菜的酸香与夹层肉的鲜甜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道道独特的美食风景线。一位卖唱人抱着吉他走来,轻轻拨动琴弦,《老家建水》那悠扬的旋律在夜空中流淌,如流星划过天际,落在酒杯里,溅起满桌的月光。无论是初来的游客在此感受着建水的夜生活,还是归乡的游子在此重拾故乡的热闹与温情,都能在这美食与弦音中卸下疲惫,享受这片刻的惬意与满足。紫陶街的灯火与星空交相辉映,仿佛将整个夜空都点亮了,让人沉醉在这无尽的烟火气中不愿离去。
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。朝阳楼檐角的铜铃轻响,似是建水的道别之声,又似将浓浓的烟火气系在人们的行囊上。这座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小城,如一位厨艺高超的烹饪大师,将百年光阴熬成一锅浓汤,让每一个来过的人都能带着这份记忆与眷恋,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回味。那一抹建水独有的舌尖传奇,将永远镌刻在他们的心中,成为一段难忘的美好回忆。